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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香动管事,疑心暗起探虚实


封院的第十天,太医终于来了。

不是之前那个年轻医士,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太医,姓赵,瘦得像根竹竿,下巴上一绺山羊胡,看人时眼睛半眯着,像是在掂量药材成色。他站在院门外,没进来,只让陈嬷嬷把痊愈的人带到门边,挨个把脉。

云舒站在人群里,低着头。她的手已经洗干净了,指甲缝里还残留着雄黄的橙红色——这些天配药熏屋,手上染了色,搓都搓不掉。

赵太医把完第五个人的脉,捻着胡子问:“听说你们这儿有人配了防疫的香药?”

陈嬷嬷忙答:“是,是阿忘配的。”

“阿忘?”赵太医抬起眼皮,“哪个是阿忘?”

云舒上前一步。

赵太医上下打量她,目光在她手上停了停:“手伸出来。”

云舒伸出手。手指红肿,冻疮未愈,再加上雄黄的染色,看着实在不像双姑娘家的手。赵太医捏住她手腕把脉,手指冰凉,力道却大。

“跟谁学的配药?”他问。

“老家一个婆婆。”云舒哑声答。

“婆婆?”赵太医哼了一声,“防疫的方子,苍术、艾叶、雄黄,配伍倒是准。可硫磺是谁让加的?”

云舒心里一紧。硫磺是她私自加的,太医院的方子里没有这味。

“奴婢……自己想的。”她低下头,“硫磺能杀虫,想着也许有用。”

“有用?”赵太医松开手,“硫磺燥烈,用多了伤人肺腑。好在你们熏屋通风,若是密闭着熏,没病死先熏死了。”

院里的人都倒抽一口凉气。云舒的后背冒出冷汗——她确实没想过这个。

“不过,”赵太医话锋一转,“这次疫症控制得快,没死人,也没传开。算你运气好。”

他从药箱里掏出个小瓷瓶,扔给云舒:“手烂成这样,还配药?早晚各涂一次,三天就好。”

云舒接过瓷瓶:“谢太医。”

“别谢我。”赵太医摆摆手,“要谢就谢你们院里头那股药烟——内务府的李公公昨儿还问,浣衣局什么时候解封。说是你们这儿熏药的味儿,飘到隔壁尚服局去了,几个宫女闻了都说头疼见好。”

云舒的手一顿。

李公公?

他不是病了吗?怎么还关心浣衣局熏药的味儿?

“行了,”赵太医站起身,“疫症已过,今日解封。但院里还要熏三天药,每日一次,不得懈怠。”

说完,他拎着药箱走了。

院门重新打开。封了十天的浣衣局,终于能自由进出了。可院里的人没急着往外跑,反而都看着云舒——手里那个小瓷瓶,还有赵太医最后那几句话。

李公公都注意到这药烟了。

——

解封第二天,麻烦就来了。

来的是内务府采买处的王管事,孙公公的副手,四十来岁,胖得像个发面馒头,走路都喘。他一进院子就捂着鼻子:“这什么味儿?熏死人了!”

陈嬷嬷迎上去:“王管事,这是防疫的药烟,太医吩咐还要熏三天。”

“熏什么熏!”王管事挥着手,“尚服局那边都告到内务府了,说你们这儿烟大,熏得她们晾的衣裳都沾了药味!赶紧撤了!”

“可是太医说……”

“太医说了算还是内务府说了算?”王管事瞪眼,“陈嬷嬷,你别不识好歹。李公公开恩,准你们解封,你们倒好,还在这儿熏烟扰民?”

陈嬷嬷脸色发白,不敢再争。

云舒站在洗衣池边,看着王管事。这人她见过两次,都是跟着孙公公来的,贼眉鼠眼,专爱克扣底下人的月钱。今天突然跑来叫停熏药,恐怕不是尚服局告状那么简单。

果然,王管事骂完了,眼睛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云舒身上:“你就是那个配药的阿忘?”

云舒低头:“是。”

“听说你还会做香囊?”王管事走近几步,那股子汗味混着熏香味扑过来,“前些日子给周将军府做的驱虫香囊,效果不错?”

云舒心里“咯噔”一下。周将军府的事,他怎么知道?

“奴婢只是随便做做。”她哑声说。

“随便做做?”王管事笑了,“周将军府的管事嬷嬷,特意到内务府夸你,说你的香囊比尚服局配的还好用。李公公正愁今年各宫驱虫的香囊还没着落,听说你这儿有能人,就让我来看看。”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阿忘姑娘,这可是个机会。要是你的香囊真那么好,往后内务府采买的香囊,说不定就交给你做了。那可是大生意。”

云舒的手在袖子里攥紧了。大生意?李公公会这么好心?刚封完她的院,转头就来送生意?

“奴婢手艺粗陋,怕做不好。”她说。

“做不好就学嘛。”王管事拍拍手,“这样,你先做十个样品,各式香型都来点。明天我来看,要是好,就先定一百个。价钱嘛……按市价,一个香囊五文钱。”

一百个,五百文。对浣衣局来说,是笔不小的外快。

院里的人都竖着耳朵听,眼睛发亮。可云舒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这钱,怕是没那么好挣。

“需要什么材料,去库房领。”王管事说完,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一句,“对了,李公公有句话让我带给你——‘香是好香,可别熏错了人。’”

他走了。

院里静了一瞬,然后炸开了锅。

“一百个香囊!五百文!”

“阿忘,这下你可要发财了!”

“能不能教教我们?我们也想挣点外快……”

云舒没说话,只是看着王管事离开的方向。那句话像根刺,扎在她心里。

熏错了人?

是在警告她,别用香囊做不该做的事?还是……别站错了队?

——

当天下午,云舒去了库房。

管库房的还是王太监,正翘着腿打瞌睡,见她进来,眼皮抬了抬:“哟,阿忘姑娘,听说你要接内务府的大生意了?”

消息传得真快。

“奴婢来领材料。”云舒把单子递过去。

王太监接过,扫了一眼:“薄荷、艾草、丁香、藿香、白芷……哟,还要龙脑?阿忘姑娘,龙脑可是金贵东西,库房没有。”

“那有什么?”云舒问。

“薄荷艾草管够,丁香和藿香也有,白芷……剩点渣子。”王太监把单子扔回柜台上,“就这些,爱要不要。”

云舒看着那些劣质材料,心里明白——这是有人不想让她把香囊做好。材料差,做出来的香囊味道就冲,就容易“熏错人”。

她没争辩,抱起材料就走。

回到小仓库——现在不能叫仓库了,烧塌后还没修,只是个临时搭的棚子。她蹲在地上,开始分拣材料。

薄荷叶全是梗,艾草发霉了,丁香受潮不香,藿香干脆是陈年的,一股子哈喇味。白芷倒是真的,但磨得太粗,筛都筛不干净。

这样的材料,做出来的香囊别说驱虫,不招虫子就不错了。

她正发愁,春杏偷偷溜进来,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给。”

云舒打开一看,是包晒干的桂花,金黄金黄的,香味扑鼻。

“哪来的?”她问。

“我托采买的太监从宫外捎的。”春杏小声说,“你前些日子救了我的命,我也没什么能谢你的……这个,兴许能用上。”

云舒捏着那包桂花,喉咙有点发紧。

“谢谢。”她说。

“谢什么。”春杏摆摆手,“需要帮忙就说,我虽然笨,但手脚还麻利。”

云舒想了想:“帮我筛白芷吧,要细粉。”

“好嘞。”

两人蹲在棚子里,一个筛白芷,一个挑薄荷叶。秋菊伤还没好全,也过来帮忙,用还能动的左手掐艾草梗。

忙到天黑,总算把材料处理好了。云舒开始配香。

驱虫的,用薄荷、艾草、丁香,加一点硫磺粉——硫磺味冲,能盖住材料的劣质。安神的,用桂花、藿香、白芷,加一点陈皮——陈皮能调和诸味,让香味更持久。

她配得很小心,每种香型都先做一点样品,闻闻味道,再调整比例。桂花不够,就省着用,只在安神香囊里加一点点提香。

忙到子时,十个香囊做好了。五个驱虫的,五个安神的,摆在地上,鼓鼓囊囊的,味道说不上多好,但至少不呛人。

春杏打了个哈欠:“这能行吗?”

“不知道。”云舒说,“试试吧。”

她拿起一个驱虫香囊,挂在棚子门口。夜风吹过,一股淡淡的薄荷艾草味散开来,混着硫磺的刺鼻气。

“睡吧,”她说,“明天就知道了。”

——

第二天,王管事果然来了。

还带了个人——尚服局的刘嬷嬷,五十来岁,脸板得像块棺材板,一进院子就皱眉头:“这什么味儿?又是药烟?”

王管事赔着笑:“刘嬷嬷,这就是我跟您说的,浣衣局那个会做香囊的宫女。”

刘嬷嬷瞥了云舒一眼:“样品呢?”

云舒把十个香囊递过去。

刘嬷嬷挨个拿起来闻。闻一个,眉头皱紧一分。闻到第五个时,直接把香囊扔回筐里:“就这?薄荷不凉,艾草不香,丁香受潮,藿香发霉——这也叫香囊?驱虫?我看招虫还差不多!”

王管事脸色尴尬:“刘嬷嬷,这材料……”

“材料差就做不出好香囊?”刘嬷嬷冷笑,“王管事,你是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尚服局每年采买的香囊,哪个不是精挑细选?就这种东西,也敢往各宫主子那儿送?熏着了贵人,你担得起?”

她说完,转身就走。

王管事狠狠瞪了云舒一眼,赶紧追上去:“刘嬷嬷,您别生气,我再让她重做……”

两人走了。

院子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云舒,眼神复杂——有同情,有失望,还有那么点幸灾乐祸。

云舒蹲下身,把散落的香囊一个一个捡起来。手指碰到那些粗劣的布料,心里却异常平静。

她知道刘嬷嬷为什么发火——不是香囊不好,是有人不想让这生意成。李公公一面给她机会,一面让人卡她材料,再让尚服局的人来挑刺。

这是在敲打她。

告诉她:我能给你机会,也能毁了你。

她抱起香囊,回到棚子里。春杏跟进来,小声说:“阿忘,你别难过,那刘嬷嬷就是看人下菜碟……”

“我没难过。”云舒说,“相反,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怎么做?”

云舒没回答,只是从怀里掏出那个小瓷瓶——赵太医给的冻疮膏。她打开闻了闻,药膏有股清凉的薄荷味,还混着几味活血化瘀的药材。

她心里有了主意。

刘嬷嬷不是说香囊味道不好吗?

那她就做一种,味道不好,但有用的香囊。

一种专门给宫里那些“贵人”用的香囊。

她抬起头,看向皇宫深处。

那里,有多少人夜里睡不好,有多少人头疼脑热,有多少人……需要一点“特别”的香,来掩盖一些“特别”的事?

李公公想敲打她。

那她就让他看看——

有些香,熏的不是虫,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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