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风声鹤唳,谨慎应对夜巡人
雨下到第三夜的时候,翠儿病倒了。
小脸烧得通红,蜷在通铺角落里哆嗦,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别查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春杏半夜起来发现,慌得要去叫陈嬷嬷,被云舒拦住了。
“不能叫。”云舒摸摸翠儿的额头,烫得吓人,“这时候叫人来,只会说她染了疫症,拖出去隔离。”
“那怎么办?”春杏急得快哭了。
云舒从棚子里拿来那点剩下的雄黄粉,调了温水,撬开翠儿的嘴灌下去小半碗。又用冷帕子敷在她额头上,一夜换了七八回。
天快亮时,翠儿的烧退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云舒坐在床边,眼泪一下子涌出来:“阿忘姐……我梦见吴太监抓我……说我偷看主子的衣裳……”
“梦而已。”云舒替她掖好被角,“睡吧,今天不用你洗衣裳。”
翠儿却抓住她的手,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阿忘姐,我昨天……看见一件事。”
云舒的手顿了顿。
“我去倒脏水的时候,”翠儿喘了口气,“看见吴太监手下的一个小太监,在咱们院墙根底下埋东西。”
云舒的心猛地一跳:“埋什么?”
“没看清,用油纸包着,巴掌大小。”翠儿说,“埋完还用脚踩实了,撒了层土盖着。”
“在哪儿?”
“后墙,第三棵槐树底下。”
云舒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了,你好好歇着。”
她起身出了屋,天刚蒙蒙亮,雨已经停了,院子里湿漉漉的。她拎着个竹筐,假装去后头倒垃圾,走到第三棵槐树下时,放慢了脚步。
树下泥土有明显翻动过的痕迹,虽然撒了浮土遮掩,但仔细看能看出来。她蹲下身,用树枝轻轻拨开浮土,果然摸到个油纸包。
没敢立刻打开。她把油纸包揣进怀里,又铲了些烂菜叶盖在翻动处,这才拎着空筐往回走。
回到棚子,关上门,她才打开油纸包。
里面是几块碎银,约莫二两。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就两个字:
“封口。”
云舒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
封口?
封谁的嘴?翠儿?还是……她?
她把银子倒出来,在手里掂了掂。成色普通,是宫里常见的赏银。纸条的纸是浣衣局记账用的草纸,字迹歪斜,像是用左手写的。
这是警告。
吴太监知道翠儿看见了什么,用二两银子买她闭嘴。如果翠儿不收,或者乱说,下次埋的恐怕就不是银子了。
云舒把纸条烧了,灰烬撒进墙角。银子她留下了——翠儿娘病着,需要钱。
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
上午洗衣裳时,云舒格外留心。
她一边搓衣服,一边用余光扫着院墙。辰时三刻,果然看见个小太监在墙外晃悠,十七八岁年纪,脸生,但腰间挂的牌子是内务府的。
那小太监在第三棵槐树附近停了一会儿,假装系鞋带,低头看了眼地面。看见烂菜叶盖得好好的,似乎松了口气,转身走了。
云舒记住了那张脸。
午饭后,她去找了秋菊。
“帮我认个人。”她低声说,“内务府一个小太监,十七八岁,圆脸,左眉角有颗痣。今早在咱们院墙外转悠。”
秋菊想了想:“是不是个子不高,走路有点外八字?”
“对。”
“那是小顺子,”秋菊说,“吴太监的远房侄子,去年才进宫,在内务府跑腿。前些日子来送月钱时我见过,傲得很,都不拿正眼看人。”
吴太监的侄子。
云舒心里有数了。
“他常去哪儿?”她问。
“这我不知道,”秋菊摇头,“不过……我上回去尚膳监送衣裳,好像看见他在那儿跟人赌钱。”
赌钱?
云舒眼睛眯了眯。
赌钱好。赌钱的人,最容易漏口风。
“秋菊,”她说,“帮我个忙。”
——
第二天,云舒让春杏托采买的太监从宫外捎了副骰子。
骰子是牛骨制的,磨得油亮,掷在碗里声音清脆。傍晚时分,她带着骰子去了趟灶间。
张嬷嬷正在熬粥,看见她来,擦了擦手:“阿忘姑娘,有事?”
“给嬷嬷送点东西。”云舒把骰子放在灶台上,“听说您儿子好这个?”
张嬷嬷脸色一变,赶紧把骰子抓起来揣进怀里:“阿忘姑娘,这、这可不能乱说……”
“我没别的意思,”云舒说,“就是想着,您儿子腿伤了躺家里,闷得慌,有点玩意儿解解闷也好。”
张嬷嬷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压低声音:“阿忘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办?”
“嬷嬷聪明。”云舒凑近些,“尚膳监那边,您有认识的人吗?”
“有倒是有,”张嬷嬷犹豫,“我娘家表侄在那儿当帮厨。不过……”
“不过什么?”
“那地方乱,赌钱的、偷东西的,什么人都有。阿忘姑娘,你一个洗衣婢,打听那儿干什么?”
云舒没解释,只是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这里头是五百文。三百文给您表侄,就说请他喝杯酒。另外两百文……我想知道,内务府那个叫小顺子的太监,最近在尚膳监跟谁赌钱,输了多少,赢了多少。”
张嬷嬷接过布包,掂了掂,一咬牙:“行,我帮你问问。”
“要快,”云舒说,“最晚明天给我信儿。”
“成。”
——
张嬷嬷的消息来得比云舒预想的还快。
第二天中午,她就溜进棚子,脸色有点白:“阿忘姑娘,问到了。”
“怎么说?”
“小顺子那小子,”张嬷嬷压低声音,“这半个月在尚膳监输了快十两银子!欠了一屁股债,昨天还被赌坊的人堵在巷子里,说要剁他的手。”
十两?
云舒心里冷笑。一个小太监,月钱不过一两,哪来十两银子赌?除非……有人给他钱。
“他还跟谁赌?”她问。
“跟尚膳监几个帮厨,还有……”张嬷嬷顿了顿,“还有侍卫所的人。”
侍卫所?
云舒想起那件藏了竹管的太监服,翠儿说那是侍卫所的服制。
“知道是侍卫所哪个人吗?”
“不清楚,只知道姓赵,是个小队长。”张嬷嬷说,“我那表侄说,小顺子好像挺怕那人,每次那人一来,小顺子就乖得跟孙子似的。”
姓赵的小队长。
云舒记住了。
“还有,”张嬷嬷补充,“我表侄说,小顺子昨天赌钱时喝多了,嘀咕了一句,说什么‘吴叔让我盯着那哑女,烦死了,整天洗衣服有什么好看的’。”
云舒的手在袖子里攥紧了。
果然。
吴太监派小顺子盯着她,白天盯,晚上还来埋银子警告翠儿。
“谢谢你嬷嬷,”她说,“这事别跟任何人说。”
“我晓得。”张嬷嬷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阿忘姑娘,你……你小心点。那小顺子不是善茬,他叔吴太监更不是。”
“我知道。”
张嬷嬷走了。
云舒坐在棚子里,脑子里把这些信息串起来。
小顺子盯她,欠赌债,和侍卫所姓赵的小队长赌钱。侍卫所的衣裳里藏了竹管,竹管里的纸条写着“三月初七,东华门外马车接应”。
三月初七,就是后天。
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接触到侍卫所、又不引人怀疑的机会。
正想着,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云舒掀开门帘出去,看见陈嬷嬷正领着两个人进院子。一老一少,老的是个太监,穿着深紫色袍子——是司礼监的服色。少的那个……
云舒的心跳停了一拍。
是燕灼身边的近侍太监,小福子。
她见过他。大婚那晚,就是这个小福子端着合卺酒进来的。
“都过来!”陈嬷嬷喊了一声,“这位是司礼监的刘公公,这位是皇上身边的小福子公公。有件事要吩咐。”
院子里的人全围了过去。
刘公公清了清嗓子,声音尖细:“皇上后日要去西山围场春猎,各宫随行的侍卫、宫女、太监都要重新核验身份。浣衣局负责清洗随行人员的衣裳,今明两天必须全部洗完、熏好、装箱。不得有误!”
春猎?
云舒猛地抬起头。
西山围场……不就是西山别院附近吗?
三月初七,东华门外马车接应。
春猎也是三月初七出发。
这会是巧合吗?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
机会来了。
小福子站在刘公公身边,眼睛在人群里扫过,扫到云舒时,视线停了一下,眉头微微皱了皱,但很快移开了。
他似乎没认出她。
也是,现在的她,脸上有疤,嗓子嘶哑,穿着灰扑扑的浣衣局衣裳,和当年那个穿嫁衣的南阙七公主,判若两人。
“阿忘,”陈嬷嬷点她的名,“你带几个人,专门负责熏衣裳。要熏得香喷喷的,不能有半点霉味。”
“是。”云舒低下头。
人群散了。小福子和刘公公又交代了几句,转身要走。经过云舒身边时,小福子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她:“你叫阿忘?”
云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是。”
“脸怎么了?”
“生疮烂的。”
小福子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伸手——不是摸她的脸,是指了指她的手:“你这手,冻疮这么严重,能熏衣裳吗?”
云舒的手确实又红又肿,指节处裂了几道口子。
“能。”她说,“奴婢习惯了。”
小福子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等他走远,春杏凑过来,小声说:“阿忘,皇上身边的公公怎么还关心你的手啊?”
云舒没回答,只是看着小福子离开的方向。
他不是关心她的手。
他是在确认——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只是个手糙脸烂的洗衣婢。
确认她……是不是还记得那杯毒酒。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手心里全是汗。
这场春猎,她必须抓住机会。
不仅是为了查清西山别院的秘密。
更是为了……接近那个她最想接近,也最怕接近的人。
燕灼。
(https://www.pwgzw.com/zw/81520/49833586.html)
1秒记住趴窝中文:www.pwgzw.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pwg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