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 书信
第617章 书信
「————兄长,皇帝送来的信里,给你写了什么?」
南阳,当张角停留在这里,忙于巩固黄巾军的根基,并寻找时机与北边的窦建德等起义军统帅合作,共同夹击由皇甫嵩率领的汉军主力时,一封特殊的书信被暗中送入南阳。
那是皇帝写给张角这位「老朋友」的。
当得知这个消息时,张角想了许久,也未曾想明白,皇帝为何会如此。
但他还是接见了那被派来送信的使者,并送那两股颤颤,冷汗直流的信使,平安走出了黄巾军的驻地,令其返回洛阳复命。
「他只是上位者指派的无辜人。」
「没必要为难他。」
对著有意斩杀来使,让皇帝知道黄巾军勇武的渠帅们,张角如此说道。
随后,他独自返回营帐,打开了皇帝的书信。
大概是气急败坏时写的,皇帝的笔锋之间,流露著显而易见的急躁与怒火。
在开篇的前几句,皇帝还仿佛怀念一般,描述了下双方在河间郡时的交集,接著便忍不住控诉起来,指责起太平道的「用心不良」,质问他们是不是早就通过「夜观天象」这等玄妙手段,推断出他可以做皇帝,从而故意与之接触。
张角见状,忍不住笑了一下,把眼角的皱纹还有花白的须发全都暴露出来。
他已经上了年纪,皇帝的长子也有十来岁了,如果放在从前,今汉皇室对于自己的身体和寿数,还没个认识的时候,想来刘辩已经有了自己的妃子,有了让皇帝做祖父的能力。
结果对方还能写出这样的话来。
也许是真的被乱糟糟的局势给气昏了头脑,写的时候根本没有进行过任何深思。
但等皇帝的气性过去,他后面的字迹,逐渐沉稳起来,透露出常年养尊处优的雍容富贵来。
但其书写的内容,却变得更加刻薄傲慢起来。
他开始嘲讽各地的起义军,连带著那些同样在地方,与之纠缠不清的世家豪族。
最后还指出,太平道的追求不过浮云倒影一场,在天上是空的,在地上也是空的,只是好看而已。
「与世祖争夺过的孙恩,是你的前辈。」
「他所建立的燕国的下场,你难道不清楚吗?」
「他当年所追求的都没有实现,更何况现在呢?」
「世情会变化,但人心却是不变的!」
「你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什么吗?」
「如果你对未来还有期待,那朕可以允许你在洛阳富贵终老,享受跟当年投降大汉的燕国公一样的待遇————」
张角没有意动。
他略过皇帝这些不著调的文字,只继续往下看去。
不过,另一张信纸上写的,却不是皇帝的心声了。
那是由他人代笔所记录下的,过去的,还有现在的安乐公的事例与想法一在共和燕国破灭之后,末代燕公以亡国之君的身份,被大汉天子安置在洛阳,作为一个吉祥物。
因其曾在和帝举办的宴会上,说出过「此间乐不思燕」的名言,因此之后被和帝册封为安乐公。
而也许是为了表忠心的缘故,首任安乐公在生命的后半段,时常反思自己和共和燕国的事情。
当然,作为一名推行不抵抗政策,一箭未发便任由先人流血奋战之地,沦为他人践踏之所的国主,他决计不会说燕国的好话。
固然,他是过去的燕公。
固然,他在共和燕国时,未曾受过任何屈辱折磨,还一路青云直上,成为了「万民推举,众人爱戴」的国主。
但到了洛阳,做了大汉的安乐公,他总得为自己的后半生,还有子孙后代的富贵,做出谋划的嘛!
他怎么能够怀念故国,惹来大汉的不快呢?
他只会说燕国的不好,说燕国的不对!
就连开创了这番基业的文公孙恩,都被其评价为「抗拒大汉天命,究其功过,也只能是三七开」。
哈,建国之人都「功三过七」了,那这位顺应大汉天命,拱手而降的安乐公,又会有著怎样的功德呢?
张角并不清楚。
因为在他还是大贤良师,能够沟通鬼神的时候,并没有在冥土中见到这位为辽东带去温暖春天,促进中央之国进一步扩张团结的「大贤」。
至于眼下这一位,张角更不了解。
毕竟他没有去过洛阳,没办法见到现任的安乐公。
好在皇帝考虑到了这一点,特意给张角送来了消息。
在得知太平道又一次举起旗帜之后,这位的心情便十分不美妙。
他深知以自己的身份,必然会因此,迎来大汉朝廷的连坐。
而皇帝也的确抓捕了他,将之塞到监狱之中。
书信中的话语和事情,都是对方在监狱里的肺腑之言。
他先是大喊「冤枉」了一段时间,隔空向著皇帝请求宽恕了一段时间,然后便是大骂太平道的「不懂事」。
竟然挑著他还活著的时候闹事,难道他们就不能顾虑下过去的情义,忍耐忍耐,好让安乐公一脉保全富贵吗?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现在叫燕国的那个,都是鲜卑人建立起来的。」
「太平道还在坚持什么呢?」
最后,他甚至说道:「当年和顺二帝真是和顺,竟然没有严禁天下道门,以至于今日让他们再度嚣张!」
祸害地方也就算了,左右安乐公也就遥领安乐县作为封地,实际上世代常居在洛阳,不会直面起义军的锋芒。
可一旦牵连到身上,安乐公全家便要深怀恨意了。
「当年就这么无耻,现在竟也这么无耻!」
「难道这样的嘴脸也能传承后人吗?」
好奇找过来,想要了解书信内容的张梁张宝,从兄长那里得知了详情之后,都感到了震惊。
对于皇帝的态度,他们并不在乎。
因为双方注定是对立的仇家,怎么可能不互相辱骂斥责呢?
但因为燕国,才能成为洛阳贵人之一的安乐公,却是让他们恼怒不已。
「无妨。」
「他们总不能承认自己的错误吧。
得到了利益的人,是很难放下手中的利益,并反思自己取得利益的手段,是否有问题的。
他们只会在成功时嘲笑他人的无能,欣赏自己的「聪明机智」,在失败时张著大嘴,又急又躁的将一切的错误,甩到别人身上。
就像首任安乐公死到下面,见到孙恩后,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说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受他人蛊惑强迫,实在没办法扭转大局,只能「被迫屈从」一样。
所以,张角并没有像两个兄弟那样气恼。
他平静的将信放下,跟其他人讨论起了黄巾军之后要做的事。
「皇帝废史立牧之后,我们的压力,可能会变得大一些。」
在洛阳方面将糜烂的地方充当负资产,进行了大范围的甩卖后,世家便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来保护自己了。
那些趁著皇帝大肆下放权力,有意在乱世的洪流中滚一滚,谋划下美好未来的野心家们,也乐意奉献出自己的才智与能力。
他们会招募属于自己的兵马,会拿出自己府库中的钱财,去操练军队。
而当一切的付出都需要自己掏钱割肉,收获却也能落到自己口袋里时,他们自然会变得用心起来。
因为他们不再是去维护汉室的江山了,而是在为自己的地盘进行打拼。
「而且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刚猛了。」
「要缓和一点,稳重一点。」
黄巾军打下来的地盘,一路从扬州的合肥,延伸到南阳这边。
就其起事的时间看来,已经很广阔了。
如果再扩张下去,原本在淮南驻牢的根基,就要受到动摇。
打下来的土地是需要治理的。
大军出动是需要粮草的。
太平道要为那些追随自己的人负责。
有太多的先例证明,若在取得天下这件事上急于求成,结果并不会美妙。
另外,也要吸取孙恩先师的教训,注意好黄巾军内部,那因事态发展,而浮动起来的人心。
若是再出现像安乐公那样的人物,那张角可是要羞愧而死了。
很早之前,张角便清楚,自己的追求不一定会在此世成为现实。
即便真的建立起一个国家,也总会迎来灭亡。
他只能像孙恩先师那样,为种子提供营养,为后人指引方向、铺设道路。
但无论如何,若其倒下时的表现,比起共和燕国还要不堪,那岂不说明,在先人的基础上,他不仅没有前进,反而还后退了一段吗?
这可实在不行!
张宝张梁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但乱世之下,谁能真能享受到安宁呢?
即便黄巾军收敛了自己的兵锋,想要稳扎稳打,用自己的理念,结合治下的情况,探索出合适的制度,但其周边的势力,却不愿意给予黄巾军这样的闲暇。
附近新上任的州牧摩拳擦掌,想要收复失地,来彰显自己的光芒。
一些投奔其麾下,希望趁著乱世的浑水,提升自己地位的寒门便提议道:「州郡之地,灾民无数,对于明公而言,实在拖累!」
「黄巾军源于太平道,常以救世济世民为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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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派遣军队,驱使灾民于前,冲其阵营!」
「若其不忍动手,那借著灾民的遮掩,我军可以冲锋破阵。」
「若其动手,那不仅能让世人知晓黄巾军的虚伪,也能缓解一下州内的灾情。」
救灾的根本,便在于处理人的问题。
只要解决了灾民,那岂不是就没有灾情了?
州牧听了对方的建议,都忍不住一愣。
他能做到这样的位置上,自然也是出身高贵世家的。
而长久的富贵,虽让他看不起低贱的百姓,将之视如牛马,但就眼下之事而论,一时之间,他都想不出这样直接了当,却又狠毒入骨的计策。
「那就依你之言!」
州牧捏著胡子沉吟了一阵,最后拍板同意了。
「所以我常说,人心是极难揣测的。」
旁观这毒计得以实行,让黄巾军吃了个狠狠大亏的何博,对身边的死鬼说道。
「寒门、世家,区分他们的只是出身罢了。」
「其品行、心性,都隔著一层肚皮————哪能一刀切的判断,一者为善,一者为恶呢?」
「所以刘宏急切的提拔寒门,不会有好结果。」
曾与世家斗争过许多年的和顺二帝跟著点头。
他们难道不知道扶持寒门对抗世家吗?
只是人性复杂,骤然富贵对于原本处境平凡的人来说,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他们无法保证,在这样的冲击之下,人性会不会得到扭曲,然后引发更多的问题。
他们便选择用时间去见证。
哪怕那良好的品行,是伪装出来的。
可若是能使其伪装的长久一些,那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现在刘宏提拔的几个寒门代表,何进投向了世家的怀抱,跟四世三公的袁氏交往密切,董卓对世家怀抱强烈的厌恶和痛恨,行事手段也很粗暴凶残,日后权盛,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也只有曹操,看著有几分忠君体国,辅世良臣的姿态。
也怪不得在决定甩下负资产,轻装简行巩固中枢后,刘宏会选择曹操担任典军校尉。
对此,上帝也只笑而不语。
「走吧!」
「这里乌烟瘴气的,看多了我脑袋疼!」
将那些无辜的灾民魂魄收好,送入冥土安置后,何博摇了摇头,带著死鬼们去了其他地方,见证起了大汉的末路。
他没有去安慰正失落的张角。
因为一旦选择进入这场大乱斗,便要学会接受失败的后果,也要学会直面人心的险恶。
乱世争天下,可不比到处赈灾治病轻松啊!
后者让人避之不及,使坏的手段自然也会跟著少上一些。
可谋国的利益何其令人动心,好的坏的,都会在乱世中得到淋漓尽致的显露。
驱赶灾民充当肉盾,这能算什么呢?
「大破大立。」
「只希望经历了这样的动荡和险恶,后面的王朝能够稳固安宁的长久一些。」
何博听到死鬼们这样讨论。
他跟著轻笑起来,「就眼前的局势,谁得天下可说不准呢!」
他抬手指了指洛阳的方向,「刘宏酒色过度,生机暗淡的很快。」
又指了指辽东的方向,「冀州混乱,幽州动荡,燕国可虎视眈眈很久了。
「燕王早就在琢磨机会,预备派兵南下,匡扶汉室呢!」
这场浑水,又要投下一枚新的巨石。
溅起来的水花又会有多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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