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大官人覆手为雨,金莲儿哭发嗲
第213章 大官人覆手为雨,金莲儿哭发嗲
大官人见夏提刑匆匆而去,打发了夏提刑,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朝外间沉声唤道:「来人!」
一名书办应声而入,垂手侍立:「大人有何吩咐?」
大官人沉声说道:「将这几日呈上来的紧要案卷,不拘大小,都取来我看。」
「是!大人!」书办不敢怠慢,片刻功夫便捧来一摞卷宗,恭恭敬敬放在大官人案头。
西门庆目光如电,在那堆文牍中一扫,精准地抽出了写著「刘勉案」的那一卷。
大官人展开卷宗,下属已经把案件调查完整。
他逐字逐句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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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报:
查办皇庄管事刘勉(即刘百户)擅伐皇陵古柏案据查:
本月十五日,卑职等奉钦差巡按御史何大人钧旨,查办皇庄管事刘勉(即刘百户)一案。
经查证:
一、案犯刘勉,身为皇庄管事,职责在身,本应恪尽职守,护卫皇庄。然其胆大包天,屡次擅闯皇陵禁地。
二、该犯于皇陵神宫监后山,公然砍伐皇家陵树数十株,据为己有。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三、按律:车马径过陵庙者,杖一百。偷掘陵园树木者,皆斩。刘勉所为,已犯十恶不赦之「大不敬」罪。现将案犯羁押在监,其所砍伐之陵木已封存。此案干系重大,情节恶劣,触及天威。
卑职等不敢专断,伏乞夏大人并西门大人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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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看著那一个个「斩」字、「大不敬」、「触及天威」,眉头一挑,细细思索一番。
他提起案上那支饱蘸浓墨的朱笔,运笔如飞,在那份索命的卷宗上,从容不迫地开始了「妙笔生花」的篡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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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报:
查办皇庄管事刘勉(即刘百户)擅伐皇陵古柏案据查:
本月十五日,卑职等奉钦差巡按御史何大人钧旨,查办皇庄管事刘勉(即刘百户)一案。
经查证:
经细查覆核:
一、案犯刘勉,实乃市井无赖,并非金吾卫百户。其人为恐吓邻里、强占林场,胆大妄为,私刻印信,冒充金吾卫百户身份,并宣称林场在皇陵范围内。
二、该犯于皇陵神宫监后山外围【距陵园界碑尚有十余步之地】,砍伐杂木十株。所伐之木,经查实,并非御苑陵树,乃普通杂木。
三、冒充官身、恐吓良善者,杖一百,流三千里。擅伐官山杂木者,视同窃盗,计赃论罪。
刘勉所伐杂木,其值不足一贯,按律当责杖八十。
另据案犯供述及查获凭据:其所伐木料,系因内官监刘瑗刘公公奉旨在西苑营造『______』,需用木料。
刘勉乃刘瑗侄儿,欲献木邀宠,故行此事。
并有刘瑗刘公公手书索要木料之凭据及内官监印信为证【附:凭据刘瑗刘公公抄白一份】。
此案现已查清,刘勉冒充官身、擅伐官木属实,然其所伐确非陵木,且有内官监因公皇室所需情由。
其罪虽彰,情有可悯。
卑职等不敢擅专,伏乞夏大人并西门大人明鉴,依律裁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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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搁下朱笔,吹了吹未干的墨迹,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这数笔的改动,如同移山填海。
大逆不道得死罪变成了活罪:
从一个百户砍伐「知法犯法」「皇家陵树数十株」「大不敬」的死罪,硬生生变成了「冒充官身」、「砍伐官山外围杂木十株」的杖刑流放之罪。
犯罪地点也转移了:
关键一句「距陵园界碑尚有十余步之地」,凭空造出一个模糊的缓冲地带,将行为从「陵园内」挪到了「陵园外」。
数目种类偷换:
耸人听闻的「皇家陵树」变成了轻飘飘的「普通杂木」。
动机也「洗白」了:
这便是顶顶最重要的一点,是将刘勉的行为,直接挂靠到其叔父刘瑗刘公公的「皇家公务」上!
那句「刘公公手书索要木料之凭据及内官监印信为证」。
既让何御史不敢深查以免触怒上听那些大档头太监乃至官家。
又把这刘瑗刘公公也死死地绑在了这辆伪造的马车上!
把这把柄牢牢的握在了自己手中。
毕竟审案所有的证据来源细细看来,最终都归根在刘公公的亲笔证词凭据上。
至于「凭据」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无非是给了何御史留足了台阶,他总不能为这小事继续往下查下去。
大官人缓缓拿起这份经他「秉公覆核、详加厘正」的卷宗。
薄薄数页公文,此刻在他手中,却重若千钧,蕴藏著翻覆人命的权柄。
这已非寻常案卷,实乃一张无形罗网,将刘勉之性命与刘瑗刘公公之身家前程,尽数网罗其中。
只要刘公公愿意提供手书凭证,他不仅能凭此让刘公公欠了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
此后,更将这位刘公公,彻底变作了自己棋盘上一枚进退皆由其掌控的棋子。
那刘公公纵有通天手段,此案卷宗一日在握,他便一日需仰大官人鼻息!
现在反倒是期望这刘公公日后爬高一些了
此刻。
西门府今日热闹非凡,前厅后院都摆开了流水席面。
除了正经亲戚占了两桌,其余都是些邻舍和清河县有头脸恭贺西门大人升官的大户。
鸡鸭鹅鱼堆得小山也似,酒气肉香直冲脑门。
今日是家宴,也算西门府女眷亲戚团圆,潘金莲、李桂姐、孟玉楼几个,不用守著,都得上桌!
李娇儿作为李桂姐的亲戚今天又被请了过来。
只是也不用表演,心里倒有几分欢喜,特意寻了李桂姐,拉著她手在廊下说话。
「桂姐儿,」李娇儿脸上堆著笑,眼角却有些湿润,「瞧你如今气色,比在院里时强了百倍!穿戴也体面,可见大官人待你……是极好的。」
她压低了声儿,带著点讨好的意味:「大官人对丽春院那边,气也消了些,这必是看在你桂姐的面儿上!你可得加意小心,伺候好大官人,咱们……咱们也算有个倚仗不是?」
桂姐儿听了,心里明镜似的,知道那老鸨和自己姑妈想要攀著自己这支高枝。
她心中对李娇儿始终有些内疚,装作不知,面上也笑,亲亲热热地反握住李娇儿的手:
「瞧姑妈说的,咱们骨肉至亲,原该常走动,姑妈只管来寻我说话,闷了咱们一处解解闷儿,岂不好?」
正说著,只听东边传来脚步声。
潘金莲出来了!
今天的金莲儿存心要压人一头。
上身穿一件大红遍地锦通袖袄儿,下著金枝线黄纱挑线裙子。头上珠翠堆盈,鬓边斜插一支赤金点翠的凤头簪子,脸上胭脂搽得匀匀的,本就是最顶顶的绝色,今天更是粉妆玉琢。
她心里头揣著事儿,既盼著见她那多年不见的亲娘潘姥姥,又恨毒了这老婆子当年心狠,为几两银子就把亲生女儿卖了,受尽了腌臜气。
这又盼又恨的滋味儿,搅得她一颗心七上八下,面上却强撑著十二分的精神,把那杨柳腰儿扭得风摆荷叶也似。
下巴颏儿抬得高高的,目不斜视,打李娇儿和李桂姐跟前走过,眼角风都不带扫一下,那副傲气劲儿,活脱脱像只开了屏的孔雀。
李桂姐冷眼瞅著她那做张做致的模样,心里啐了一口。
尽管只是心里啐了一口。
金莲儿那小巧的耳朵尖儿却「腾」地一下竖得老高,仿佛真听见了那声不屑的「呸」。
她非但没走开,反倒扭著那水蛇腰,脸上堆起比蜜还甜的笑,又娉娉婷婷地走了回来,就停在李娇儿和李桂姐跟前。
「哟!桂姐儿姑妈,」金莲儿声音又脆又亮,故意拔高了调门,引得旁边几个支著耳朵听闲话的媳妇丫头都看了过来,
「瞧我这记性!刚听外头请的那起子粉头唱曲儿,没半点筋骨,听得人直犯腻歪!」
她眼波流转,带著十二分的「诚恳」,直勾勾地看向李娇儿:「姑妈呀,您老可是丽春院正经出身的头牌!今儿这好日子,何不请姑妈您上去亮一亮金嗓子,也让那些没见识的粉头们开开眼,知道知道什么叫真本事!压压她们的威风!」
李娇儿那张本来畏畏缩缩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她今天明明是侄女李桂姐正正经经请来做客的亲戚,是西门府席面上的座上宾!
金莲儿当众点她上台唱曲,这不是指著和尚骂秃驴,明晃晃地把她姑侄俩当粉头戏子来作践吗?
李娇儿听出了话中的意思,怕自己给侄女惹来更大的祸事赶紧说道:
「哎……哎哟,金莲姑娘抬举了,抬举了…既然府上想听,我这就去这就去……」说完,抬脚就要往那戏台子方向挪!
「姑妈站住!」李桂姐一声厉喝,如同炸雷!
「你是贵客,除了老爷和大娘谁也使唤不动你!」她那张原本娇俏的脸蛋,此刻气得煞白,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小手死死攥住李娇儿的手腕子,不让她去。
自己请来的亲戚却在台上唱曲儿逗大家开心,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李桂姐拔高了声儿,带著三分笑,七分冷,脆生生地喊道:「哟!金莲儿莫急,不是妹妹拦你听曲。」
「只是方才碰见你娘潘姥姥了,她老人家自己不肯给轿夫抬轿子零碎,还唤著平安那小厮巴巴儿地去寻大娘讨要呢!」
她故意顿了顿,眼波流转,瞥见金莲的脸色瞬间变了,才慢悠悠地续道:「啧啧,金莲儿你说,这事儿闹的……如今阖府上下,哪个不知道你母亲来贺喜,是连几个铜板的轿子钱都得问主家伸手讨的?」
「这是来贺老爷升官呢,还是来要饭打秋风呢?大娘这会子正忙著待客,也不知是给还是不给呢!妹妹我好心,先给姐姐你通个气儿!」
这番话,如同淬了毒的针,根根扎进潘金莲的心窝肺管子!
她只觉得一股子血「嗡」地冲上头顶,羞愧的想要一头撞死在这里。
这老不死的,自己好心好意来请她,竟在如此体面的日子,当著阖府下人的面,做出这等没脸没皮、丢人现眼的事来!
还偏偏被这李桂姐撞见,当众嚷了出来!
潘金莲恨不得立时寻条地缝钻进去,又恨不得冲过去撕烂她娘的嘴。
这叫自己以后如何见人?如何面对这西门府上下。
她僵在原地,那精心打扮出的高傲姿态,瞬间碎成了齑粉,只剩下被当众剥了脸皮和衣服一般的狼狈。
潘金莲被李桂姐那番话臊得脸上如同火烧,又似被人当众剥了皮!
她只觉得满院子的人似乎都在戳她脊梁骨,笑她那上不得台盘的老娘!这股子邪火混著对母亲积年的怨毒,「腾」地一下直冲天灵盖!
她再顾不上和李桂姐撕扯,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姿态,提起那裙摆,三步并作两步,风风火火直冲内院角门奔去!
果然,远远就瞧见小厮平安手中正拿著零碎钱出来。
「平安!」潘金莲一声断喝,吓得平安一哆嗦!
她几步抢到跟前,劈手一把捉住平安的胳膊:「你去还给大娘!!」
平安被她那要吃人的模样骇住,屁也不敢放一个,缩著脖子溜了。
潘金莲转身跑到角门外,她那亲娘潘姥姥,正缩著脖子,搓著手,一脸局促地站在一顶半旧的青布小轿旁边,眼巴巴地往里瞅!
金莲儿只觉得一股子气血直冲脑门,什么母女情分、体面规矩,全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噔噔噔」冲出角门,像一头发狂的母狮子,冲到潘姥姥跟前,唾沫星子几乎喷了潘姥姥满脸:
「你究竟想要我活不活?」
潘金莲的声音又尖又利,带著哭腔,更带著冲天的怨毒,
「你老人家不想掏那几文轿子钱,天塌了不成?你但凡打发个人来知会我一声,我潘金莲也立时给你把脚力钱结得干干净净!为何要扯著嗓子喊小厮,满世界嚷嚷著去找大娘讨要?」
「你是生怕全清河县的人不知道,你潘姥姥来西门府打秋风,连个轿子钱都舍不得出,要主家替你垫上才痛快?你是嫌你闺女的脸皮太厚实,非要在上头戳几个窟窿你才能出口气是吗?」
她越说越恨,越说越悲,积压了十几年的委屈、怨恨、羞耻,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我九岁!才九岁!你就为了几两雪花银,心一横,眼一闭,把我卖了王招宣府上!」
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腌臜事,金莲儿浑身都发起抖来,眼泪往下淌:「如今我好不容易!才从那火坑里爬出来,才得了老爷几分宠爱,才有了今日这点子体面!」
「我想著你是我亲娘,接你来瞧瞧,让你看看你闺女如今也穿金戴银,也成了有头有脸的人!让你也……也替我高兴高兴!可你呢?!你干的这叫什么事?!你是存心来拆我的台!存心来撕我的脸!存心让我在这府里,在这清河县,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潘金莲指著那顶青布小轿,手指抖得像风中的枯叶,声音嘶哑,带著刻骨的恨意:「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回你那狗窝去!这轿子钱,西门府上一个铜板也不会给你!你自己带来的轿子,你自己想法子打发!」
「从今往后,你也休要再踏进这西门府半步!我潘金莲……就当没你这个娘!」
金莲她说完,猛地一甩袖子,像甩掉什么肮脏至极的东西,看也不再看潘姥姥那瞬间变得灰败绝望的老脸一眼,扭身冲回角门。
潘金莲那番话,劈头盖脸砸下来,把潘姥姥砸懵了!
她原以为女儿如今富贵,自己巴巴地带著心意上门,总能得几分好脸色,谁承想竟招来这般兜头盖脸的羞辱!
浑浊的老泪再也忍不住,「唰啦啦」滚了下来,冲开了脸上沟壑里的尘土。
她佝偻著腰,双手紧紧攥著衣角,嘶哑地对著角门哭喊起来:
「我的儿啊……你……你骂得对!娘是卖了你!」
她猛地抬起那张涕泪横流的脸:「可你那个短命的爹在的时候!他起早贪黑,给人扛活,赚的那几个铜板,哪一文不是紧著你花用?给你扯花布做新衣裳,给你买街口的糖人儿!
「他死了!撇下咱们娘俩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我一个寡妇,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给人浆洗缝补,还能有什么活路?」
潘姥姥哭得浑身瘫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她猛地想起什么,踉跄著扑向墙角一个半旧的、盖著蓝花粗布的竹篮子。
她哆嗦著手掀开布,露出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东西:几把水灵灵却因一路颠簸有些蔫头耷脑的青菜,一捆洗得干干净净的小葱,还有一块用油纸仔细包著、足有两斤重的肥瘦相间的猪肉!
潘姥姥边哭边把篮子举起来对著半敞开的角门:「娘……娘不是空著手来打秋风的!娘知道府上什么都有,可这是娘自己园子里种的菜!是娘给人缝了半个月衣裳,攒下钱才舍得买的肉!」
这声音喊得凄厉,可这番话怎么也落不到金莲儿耳朵里。
她骂完后心上又闷又痛,扭身逃离那扇隔绝了生身母亲的角门,像只受了惊又无处发泄的野猫,只想一头扎进自己房里,把门栓死。
谁知刚冲进去,迎面就撞见孟玉楼!
她不知何时已站在廊下阴影里,想必方才那番惊天动地的吵闹,一字不漏都灌进了她耳朵里。
孟玉楼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双秋水也似的眸子,定定地看著潘金莲哭花了妆、气红了眼、狼狈不堪的样子。
潘金莲此刻最怕见的就是这种洞悉一切、却又沉默不语的眼神!
刹那间,一股混合著羞耻、怨恨和被窥破的恼火直冲脑门。
她也不言语,只用那双还挂著泪珠的美目,狠狠剜了孟玉楼一眼!
那目光仿佛在说:「看什么看!轮得到你来可怜我?!」剜完这一眼,她脚下不停,带著一阵香风,捂著脸「蹬蹬蹬」直冲回自己房里,「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孟玉楼被那狠毒的一眼瞪得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又轻又飘。
她摇摇头,款步走出西门府。
只见那潘姥姥还瘫坐在泥地上,守著散落的菜肉,哭得气若游丝,旁边两个轿夫搓著手,一脸不耐烦。
「老妈妈,起来吧。」孟玉楼声音温和,上前虚扶了一把,又转向轿夫,从袖中摸出一小串铜钱,数也没数就递了过去,「这是来回的轿子钱,拿著吧。」
轿夫接了钱,脸上立刻堆起笑。
孟玉楼又对潘姥姥温言道:「老人家,先家去吧,这……唉,改日再说罢。」
潘姥姥抬起泪眼,嘴唇翕动著想说什么,终究只是呜呜咽咽,被孟玉楼示意轿夫搀扶著,一步三回头,颤巍巍地上了轿子离去。
大官人此时回来,远远看到角门这里孟玉楼在说著什么。他骑著马过去。
那孟玉楼早已候在阶下,见大官人回来,忙碎步上前,低眉顺眼,福了一福,口中只道:「老爷回来了。」
垂著眼,将方才所见所闻,从潘姥姥讨轿子钱,到潘金莲如何暴怒驱赶亲娘,都一五一十,不添不减,温温柔柔地说了出来。
大官人听罢,眉头拧了个疙瘩,叹了口气:「这……这算个什么事儿!清官难断家务事!她们娘俩这陈芝麻烂谷子的恩怨,旁人哪里插得进手?罢了罢了,随她们自己撕捋去吧!」
将马鞭随手递给小厮后,一双眼睛却只管在孟玉楼身上上下打量。
「这两晚你在我房里守著,端茶递水照顾我,著实辛苦你了。」大官人声音压得低低的,目光在她粉颈上逡巡。
孟玉楼听他提起「这两晚」,登时想起夜里种种:那鼾声,滚烫的皮肉,汗津津的滋味儿,此刻全涌上心头。
她只觉得「轰」的一声,一股热气从脚底直冲到顶门心,一张粉脸霎时飞起两朵红云,直烧到耳根后头,连那细白的颈子也染了霞色。
她慌忙把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手里只管绞著那松花汗巾子,低声说道:「老爷说哪里话……奴婢……奴婢伺候老爷,原是……原是分内应当的。」
大官人见她这副羞怯怯、娇滴滴的模样,直凑到孟玉楼那小巧玲珑、已烧得通红的耳朵边,压著嗓子,低语道:
「那里头簇新的老宅子,收拾得可齐整了?几时好进人了?」
这话里的机锋,孟玉楼如何不懂,登时羞得无地自容,她哪里还敢答话?喉咙里堵著,半个字也吐不出,只把个头深深地埋著。
大官人见她羞得这般模样,如同三月里带雨的桃花,更是撩动心肠,笑了起来:「进去罢。」
吩咐一声,也不看那羞窘欲死的妇人,一撩袍角,迈开大步,迳自昂首挺胸,走进那深宅府邸里去了,进了潘金莲的屋子。
一进门,就见潘金莲歪在里间的绣榻上,背对著门,香肩一耸一耸,显是在抽泣。
听见门响,她也不回头,只把那哭声放得更婉转、更委屈了些。
「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西门庆忙凑过去,挨著她坐下,大手就去扳她的肩膀。
潘金莲这才顺势转过身来,一头扎进西门庆那宽阔厚实的怀里,仰头望著自家老爷。
一张粉雕玉琢的俏脸上,泪痕纵横交错,宛如带雨梨花,小巧的鼻尖也哭得微微发红,像颗熟透的樱桃。
贝齿轻咬著下唇,那唇上胭脂被泪水冲淡了些,却更显出天然的娇嫩。
几缕青丝被泪沾湿,贴在雪白的腮边,随著抽泣轻轻颤动……真真是哭也哭得千娇百媚,比旁人笑起来还要勾人十倍!
「爹爹……呜呜……奴家……奴家心里苦哇……」潘金莲把脸深深埋进西门庆怀里,扭动著水蛇般的腰肢,声音又娇又嗲,带著浓重的鼻音,像羽毛搔在人心尖上,「亲娘不疼我……外人看我笑话……奴家……奴家只有爹爹一个贴心人了……呜呜呜……」
大官人笑道:「不怕不怕,有我便好了,这有何好哭的。」说吧低头就去吮去那千娇百媚脸蛋上的泪珠儿。
潘金莲见自己老爷果然被自己哭得有了动作,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哭声立刻转成了娇嗔的哼哼唧唧。
她抬起泪眼,那眸子水汪汪的,直勾勾地看著大官人,带著钩子似的:「爹爹……这几日忙著外面的大事,都没好好疼疼奴家……人家……人家想你想得心子都碎了……」
大官人笑道:「这不是一回来了就疼你这个小蹄子!」
「现在就要亲达达疼!」潘金莲扭著身子,小手已经不安分地去扯那玉带,「就在这儿……好好疼疼奴家……」她声音又软又媚,带著不容拒绝的勾引。
大官人拍了拍她的脸蛋:「小荡妇,这官袍才上身,待会儿前头还有席面,脱了麻烦……」
「不嘛!」金莲儿嘟起红唇,撒娇地扭得更厉害,红唇凑到大官人耳边,吐气如兰,声音带著一种异样的兴奋和颤抖:「奴家……奴家就喜欢爹爹穿著这身官袍疼我……看著爹爹这威风凛凛的样子……奴家……奴家就欢喜得紧……身子都酥了……求爹爹了…就要.就要这官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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