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佛不渡我

    半刻之后，凡肉眼所见，再无活物。

    徐广面色平静，身后归藏血日缓缓转动，吸收著空气中残留的气机，随著时间流逝。

    他忽的面色大变。

    一股惊天动地的气息，远远的将他锁定，就像是有某种无比恐怖的东西即将降临一般。

    万岁狐王？

    徐广面色微变，看了一眼威将军，不敢耽搁，直接远遁而去。

    片刻后。

    一片狼藉的山谷之中。

    一尊巨大的妖狐自晦暗的光线中显化而出，其威势之盛，远超寻常二涅妖魔。

    哪怕徐广已经远遁百里，但依旧能够感觉到对方身上那好似太阳一般的恐怖气息，仅仅是隔空传来的压迫感，就让徐广周身气血凝滞。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残雨神通催动到极致，身形在群山万壑间化作一道几不可见的虚影，不断变换方向，借助复杂地形规避著后方那恐怖神识的扫视。

    威将军亦将古象血脉的奔行之力发挥到极限，四蹄踏空，每一步都跨越数十丈，大地在它脚下隆隆作响，为其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

    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声传来。

    万岁狐王显化真形，在风中化作一道耄耋老人，垂垂老矣，看起来就像是随时都要死去一般。

    「小辈！上天入地，本王必噬你魂，啖你肉！」

    低吼一声。

    万岁狐王看向徐广逃走的方向，身形一动，化作一缕清风，空间在他眼中，似失去了意义，只是顷刻间，便跨越数十里！

    蕴含的圣蕴雏形搅动风云，百里之内阴风怒号，妖云密布，仿佛末日降临。

    它所过之处，山峦无声崩解，林木化为齑粉，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毁灭轨迹O

    徐广面色凝重。

    这万岁狐王虽未彻底踏入圣境，但其积累之深厚，妖力之磅礴，已远非二涅层次所能衡量，恐怕已半只脚踏入了那个领域，其实力绝非目前的他能够正面抗衡。

    但好在，他来此地前，并非毫无准备，尤其是在与楚寻相遇后，便做了诸多布置。

    尽管他的风水阵法一道如今已经跟不上脚步，但身边有威将军这等能够移山换位的异种跟随，隐藏自己行踪，还是能够做到。

    万岁狐王真的很强，但终究不是圣人。

    在其完全想不到的位置，徐广停下脚步，这是万岁山中的一处洞穴，并非那些二涅妖魔之前的老巢，而是关押楚寻的地牢。

    之前他便发现此地有异，在威将军移山之后，足以完美掩盖他的行踪。

    外面万岁狐王已经疯狂，但徐广像是事不关己一般，直接盘膝坐在地牢之中，开始炼化那些妖魔所得。

    归藏血日浮现，缓缓转动，炼化著此前斩杀的数头青狐妖王的本源。

    磅礴的气血与妖力被碾磨、提纯，融入四肢百骸，滋养著五帝法身与那脆弱的五帝转轮印雏形。

    身上的气息在不断提升。

    数日后，当最后一丝妖王本源被彻底吸收，徐广的气息再度凝练了几分，五帝法身的光芒更加内敛深邃，那五帝转轮印的雏形也似乎稳固了一丝。

    他看著面板上的经验值，已经不少，但距离推演二涅五帝法相功法，似乎还差了一些。

    用了金手指这么多年，他早已明白，所谓的推演，只是金手指用一种独特的手段，将自己的悟性提升到一种极其恐怖的程度。

    但其并非无中生有。

    他了解二涅境界的事情越多，所花费的经验以及推演出的功法，也会愈发强大。

    他并未著急直接上手推演，而是打算等过段时间，回归北极六院，通过院内典藏，了解二涅武者的诸多法相，在著手推演最适合自己的。

    又是数日。

    威将军脚掌缓缓在地面摩挲，像是想通过大地的痕迹，来判断一些事情。

    许久。

    威将军冲著徐广低吼一声，徐广皱了皱眉，「算了，先别著急，万岁狐王到底是二涅顶端的人物，咱们暂避锋芒，免得被其守株待兔。」

    威将军已经感知不到万岁狐主的气机，觉得对方已经离开。

    但徐广一向谨慎，这些年接触的老银币太多，他可这么著急出去，被对方直接盯上。

    思量之后，他也不再著急，而是开始吸收那些二涅青狐记忆碎片中的一些内容。

    两日后。

    徐广坐在原地，沉默著从怀中取出一道水晶名牌。

    将「孙道明」这个名字及相关信息传递给留在万川州天涯城的金不换，请他动用金牛商会的情报网全力调查此人的底细。

    这个名字，是得自妖魔记忆中的画面。

    那些画面中，反复出现一个名叫「孙道明」的人影，似乎是他暗中引导、协助了妖魔地对五仙门的突袭，并提供了一些克制五仙门道法的关键信息。

    半日之后，金不换传来消息。

    孙道明——百年前就已坐化，死时只是一涅修为。

    百年前就死了？

    五仙门驻地是在六十年前被万岁山妖魔袭击覆灭的，是有人用了孙道明的身份信息，还是孙道明昔日只是假死？  

    他心中不明所以。

    但就在这时，金不换再度传来消息。

    「徐兄，有个事情需要告诉你，这个孙道明，与你要找的韩望山，乃是同乡！都是万川州云梦原人士，且孙道明，乃是韩望山的引道人！」

    徐广浑身一震。

    这——

    他忽的生出一种预感，要去这个云梦原走一遭。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但偏偏这种近乎于心血来潮的感觉，是那般汹涌澎湃。

    就像是他若不去那云梦原，此生都将后悔一生。

    徐广有些排斥这种感觉，就像是他被某种恐怖的力量所牵引一般。

    坐在地牢中思量许久，他还是打算过去一趟。

    再次让威将军感知了一下万岁狐王的气息，确定对方不再，徐广也终于动了离开的心思。

    他并未从地面离开，而是以归藏神通，配合五色神光在地下穿梭。

    若是有人看到他用五色神光这等神光遁地，估计会一口盐汽水喷死他。

    在不计气血的消耗下。

    不过一个多时辰，徐广走出万岁山地界。

    又是两个多时辰。

    徐广已经走出六千里，来到了云梦原。

    此地地势平缓，此刻已入夜色，但见天穹如盖，星河低垂，璀璨星光仿佛触手可及，形成一道绚烂无比的星光幕布，笼罩四野，美得令人心醉。

    与两个多时辰前，那杀气腾腾、妖氛弥漫的妖魔地仿佛是两个世界。

    徐广静静上前，看著这美的动人心魄的地方。

    这真的是一片犹如梦境一般的地方。

    一处未知之地。

    衍真席地而坐，身上佛韵惊人，似有冲天之光，但却根本无法冲破此地。

    这是一个巨大的黑莲世界，但并非什么都看不见的黑，而是一种蕴含著奇异力量的精神空间，所有的黑暗，又给人一种无限希望的感觉。

    就像是——圣洁的黑莲。

    ——

    圣洁与幽暗诡异交融，仿佛由最纯净的墨玉雕琢而成，每一片莲瓣都流淌著静谧而深邃的乌光，既吞噬一切，又孕育著某种难以言喻的「希望」—一一种扭曲的、足以让人沉沦的安宁。

    衍真盘坐于黑莲中央，周身佛光原本璀璨如大日，此刻却似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奋力冲击著这片空间的壁垒，却只能在莲瓣边缘荡起一圈圈涟漪，终究无法破界而出。

    那光，挣扎著，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他的面前，巨大的画面悬浮，清晰地映照出万川州那处隐秘峡谷中的景象一沐雨声，那个外表温润如玉的天涯圣子，正站在那口宛如水晶打造的棺椁前。

    棺椁中，躺著他青梅竹马的师妹，鱼落莲。

    只是此刻的沐雨声，脸上再无平日的温和，只有一种近乎病态的狂热与贪婪。

    他双手结著诡异的印诀，道道灰黑色的气流自他指尖涌出，如同活物般缠绕上棺椁，竟是在抽取、炼化著鱼落莲那近乎枯竭的本源！

    棺椁微微震颤，里面沉睡的人影似乎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却连一丝声音都无法发出。

    「看啊，衍真，这就是你曾经想要度化的人间。」

    一个低沉而充满蛊惑力的声音在黑莲世界中回荡，无处不在，却又无形无质，仿佛源自衍真自己的心底，「慈悲？呵，慈悲换来了什么？换来了韩望山枯守百年，最终身化飞灰，连挚爱最后一面都未见得！换来了这沐雨声，披著人皮的恶鬼，戕害同门，吞噬至亲！」

    衍真面无表情，宛如金塑，但若仔细看去，他似阖非阖的眼眸深处，那亘古不变的悲悯与平静正在被一丝丝炽烈的怒火蚕食。那怒火并非凡俗的暴戾，而是源于一种极致的失望与无力，是目睹万千惨剧却受困于规则、无法伸手的积郁。

    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画面中，沐雨声的炼化似乎到了关键处，鱼落莲的容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生机如同风中残烛。

    沐雨声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带著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满足。

    「你还在坚持什么？你的此时彼刻」之法，窥见过去未来，洞悉因果经纬，本应拥有拨乱反正的无上伟力！可你呢？恪守著那可笑的戒律，说什么不可妄改历史，不可干涉既定！结果呢？你眼睁睁看著韩望山走向绝路，眼睁睁看著叶曦菌被镇帝塔，现在，你还要眼睁睁看著这个无辜的女子被她的师兄活活炼死吗？」

    魔音愈发尖锐，直刺衍真心神。

    「看看这人间！苦海无边，何处是岸？恶念丛生，几时能休？你感受不到吗？那种无能为力的滋味！那种明明拥有力量，却只能作为旁观者的痛苦！就像身处无间地狱，日日受这烈焰焚心之苦！」

    衍真的呼吸，微不可查地急促了一分。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一韩望山在海眼中忍受折辱的坚韧与最终化舟的决绝。

    叶曦菌在帝塔中蜷缩的孤单身影。

    那个名为小莲的女子————

    无数时间线上，无数的悲剧、不公、挣扎与绝望，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冲击著他坚守了无数年的禅心。

    「规矩？戒律？那不过是弱者自我安慰的枷锁！真正的慈悲，是终结苦难！  

    是铲除邪恶！是以雷霆手段，显菩萨心肠！衍真，动手吧！跨越这无聊的时间界限，回到过去，在那沐雨声心生恶念之初，便将其扼杀！对你而言，这不过是探囊取物，举手之劳！」

    魔音咆哮著，充满了煽动性与诱惑力。

    「让这污秽的人间，按照你的意志运转！让这无尽的悲歌，在你手中终结！

    这，才是大慈悲！这，才是真超脱！才是——大如来！！」

    终于，衍真一直微阖的眼眸，猛地睁开！

    那双原本清澈如婴儿，蕴含无尽智慧与悲悯的眸子，此刻竟染上了一层深沉的暗金色，眼底深处，不再是平静的湖面，而是燃烧著幽暗火焰的漩涡！

    一股前所未有的、带著毁灭与重建双重意味的恐怖气息，从他身上轰然爆发，竟暂时冲破了黑莲世界的部分束缚，让整个空间都剧烈震荡起来。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著不再是纯净的佛光，而是交织著璀璨金芒与深邃黑暗的奇异力量—那是「此时彼刻」神通被怒火与执念侵染后的形态。

    「这种力量——真的很美妙，这就是你当年入魔的原因吗？于此时彼刻间，纵横诸多时间，借假成真？」

    魔音忽的顿住，他像是感觉到了衍真身上的不同。

    这并非完全的入魔。

    衍真缓缓松手，指尖那邪祟的力量缓缓消磨，「若是换了两千年前的我，此刻会如你所愿，我很感激当年的秦修，在离台州杀我一次，我沉沦虚境两千年，悟尽此时彼刻——」

    「我非大如来，也非大无相。」

    魔音愈发感觉到不对劲，他的声音愈发宏大，整个黑莲空间似也变得更加圣洁。

    「但你可以成为新的大如来。」

    「我不是你，帝释天。」

    「看来这一次，你又失败了。」

    随著话音落下，黑莲空间轰然崩塌，无数星光碎片在空间中弥漫。

    衍真缓缓睁开眼睛，微微抬头，双手合十，像是在感激天帝塔中的冥冥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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