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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0章 她敢反


大军继续南下,铁蹄踏碎晨霜,旌旗遮天,如一条黑龙蜿蜒在苍茫大地。

风二爷与王将军并骑于龙头之处,两人之间却隔着一层比北风更冷的沉默。

风二爷终是按捺不住,压低声音:“老王,中营军连我风老二的面子都不给,这次怎会听令于一个女娃娃?”

他眼里血丝纵横,像北地冻裂的河床——昨夜他巡营,听见中营军齐呼“诸葛”之名,声浪之高,竟盖过了风家旗鼓。

王将军侧头,铜盔下的目光带着三分怜悯七分叹息:“老二,你真不知道?”

风二爷咧嘴,刀疤扯得狰狞:“你们一个二个打哑谜,老子刀口舔血半辈子,哪懂你们肚子里的九曲十八弯?”

王将军忽然笑了,笑得像一口破风箱,沙哑却痛快。

他探手入怀,扯出一物,随手抛过去。

风二爷接住,掌心骤沉——

那是一半兵符,风家世代相传的“后符”,与风二爷怀中之物本是一体,合则如月重圆。

冰符冰凉,却烫得他五指发颤。

“风缺失踪后,不知道是谁把它交给了诸葛凤梧。”王将军声音轻得像尘埃,“他说,风家若还想活下去,就得学会把刀柄递给别人。”

风二爷喉结滚动,刀疤泛青:“我父亲……给的吗?”

他脑海闪过少年时,父亲把两半兵符合于掌中,告诉他“风家军令,如孤月凌空,不可两圆”,如今月却圆在一个外姓女子掌中。

“她敢接,是因为她敢反。”王将军抬鞭遥指东南,“你们风家不敢反,怕百年清誉毁于一旦;她敢,因为她本就被逼到绝路。”

风二爷胸口起伏,像塞外暴风雪的前奏。

王将军继续道:“兵符只让中营军‘不得不从’。真正让他们死心塌地的,是前天夜里——”

他声音忽地发飘,仿佛又陷进那场梦魇。

……

前夜,月黑无星,三十万中营军宿于龙牙谷。

诸葛凤梧白衣素履,独入中军大帐,只带一盏青灯、一卷布阵图。

她抬手,灯影碎成八瓣,落于八方。

顷刻间,风雷动,沙石走,天地改向。

三十万人,连人带马,被生生困在八阵图内。

风不能出,月不能入,鼓声传不出十步,旗影辨不清咫尺。

那一夜,无人伤亡,却人人浴汗如洗——

他们仿佛同时梦见自己死于万箭,又同时梦见自己凯旋而归。

黎明前,诸葛凤梧收图,白衣不染尘,只淡淡一句:“诸位可愿再随我往南?”

三十万人单膝跪地,刀背击胸,声震云霄:“愿随诸葛将军!”

……

王将军说到此处,眼底仍残存惊悸:“老二,我戎马三十载,第一次知道‘怕’字怎么写。

三十万人,鸦雀无声,却个个觉得下一瞬就会死——那种滋味,比真刀真枪更摧人心胆。”

风二爷沉默,想起方才山谷演练,八十万人齐呼三声“杀”,震得积雪崩塌。

原来那并非血气,而是死志——

鼓声一响,他们已把性命押在白衣女子的掌纹里。

“如果不是她拦着,老子真想揍你一顿。”王将军笑中带狠,“战鼓一响,中营、上营便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你们风家倒好,把担子扔给一个女娃娃。”

风二爷抬手摸刀柄,指腹触到一道新磨的缺口,那是父亲失踪前夜亲手替他斫的“守心”纹。

他苦笑,像吞了一把碎冰:“打架我行,下棋我不行。

风家这艘破船,若真交到我手,怕是三更就触礁。

诸葛家……老狐狸诸葛无我,算无遗策,他敢把孙女推上刀尖,就有十成把握让她不死。”

王将军大笑,笑声惊起路边寒鸦:“那就让年轻人疯一次!

你我这两把老骨头,权当替他们踩雷!”

笑声未落,他忽地压低嗓音:“老二,说句掏心窝子的——

此番南下,名为‘清君侧’,实是兵谏。

成了,风家与诸葛家共执朝纲;败了,八十万人,包括你我,九族之内,连条狗都剩不下。”

风二爷舔了舔干裂的唇,尝到铁锈味。

他想起半月前,京城密折:父亲风老王爷被扣于西苑,生死不明;朝廷遣御史三日内赴北荒,欲以“互市”之名拆分风家三十万铁骑。

朝廷不仁,以风雨飘摇之家,换江山稳固之石。

“反就反!”风二爷猛地拔刀,刀光如匹练,劈碎前方寒风,“风家世代忠烈,忠的是黎民,不是龙椅!

他们不给我活路,我就掀了这条御街!”

王将军单手握拳,重重砸在他肩头:“好!

让帝都那群披紫挂金的贵人看看,大秦的江山,到底是谁在守!”

两人相视而笑,眼底燃着同款疯魔。

身后,八十万大军滚滚前行。

风家黑旗与诸葛白旗并排猎猎,如昼夜交叠。

阳光刺破乌云,照在玄甲之上,反射出亿万道冷冽的碎银,仿佛提前为帝都的朱墙镀上一层霜。

前路迢迢,尸山血海已在冥冥中张喉。

可八十万人,无一人回头——

因为战鼓已响,

因为军魂已醒,

因为那个白衣女子于点将台上,以长剑遥指帝都,声音不大,却盖过雷霆:

“挡我者——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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