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雪解下围裙，跨进屋子，一眼便看到主位上坐着的人有些眼熟。

她心下回想在哪见过，忽然意识到，大家是不是太安静了些。

随后，她猛然意识到主位上的人，比在座的更加贵气。

“皇……”宋春雪结巴了一下，“皇上？”

后知后觉，她朝皇上行了礼。

抬头的瞬间，她忽然想起，眼前这位才是最不赞成她跟谢征在一起的人。

“不必拘谨，入座吧。”皇上微微抬手，“今日悄然出宫，就当我是谢征的同僚，诸位爱卿……不必客气。”

赵大人拱手，“今日都是师弟做的粗茶淡饭，还请皇上不要嫌弃。”

宋春雪发现大师兄旁边坐着个陌生男子，坐下之后才明白，是韩道长改换了样貌。

不多时，饭菜上齐，香味独特。

大师兄也算是皇亲国戚，招待皇上这种事他当仁不让。

宋春雪跟韩道长也没有见外，直接端起碗筷开始吃。

皇上跟个刚进城的乡巴佬似的，每尝一个菜都要问，“这是何物？”

知道的，赵大人会自己解释，不知道的，赵大人会看向宋春雪，让宋春雪自己解释。

而谢征坐在宋春雪旁边，眼里根本没有皇上，时不时会给宋春雪夹菜。

而宋春雪也会放下筷子，不卑不亢的回话。

“这是我们家乡的胡麻油拌的凉菜，菜是黄须菜，只有少数有碱的干涸的河床上才有。”

“这是我们家乡的土豆，比别处的更面更小一些，为了不浪费鸡汤，跟鸡肉炖在一起味道出奇的好。”

“这是荞麦面做的，切成块用骚葱跟猪油胡麻油炒在一起，味道很好。”

宋春雪介绍的很仔细，想着能让当今皇上知道他们那个庄子上人吃的东西，也是好的。

庄子上的人知道了，肯定兴奋不已。

但转念一想，他们那块干涸贫瘠的地方，能长出味道很好的东西来，他一个远在千里外的皇上能吃到嘴里，全都是因为她，皇上才是幸运的那个。

不然，他这辈子都不知道，原来穷乡僻壤里，也有他这个皇上都得不到的东西。

“骚葱是什么？”皇上微微蹙眉，刚夹起的味道很浓的葱又放回碗里。

“就是比白葱更冲的一种红葱，好像只有西北那边有，太富饶的土地反而不适合它生长，炒什么都很香。”宋春雪露出笑容，“皇上若是喜欢，可以给你送一些尝尝。”

皇上点头，“味道的确更香。”

“这个油味道也很香，沁人心脾。”随后，皇上煞有介事的补充。

“……”宋春雪品出了其他的意思，他还想要这个油。

他是真不客气。

“我还有一小壶，也送给皇上尝尝。但这油不适合火太大，不然有苦味。”

皇上点头，筷子没怎么停过，吃得很尽兴。

之后，大家没怎么说话，安静的吃饭。

宋春雪做的一桌子菜，几乎被吃完了。

她这才知道，什么叫物以稀为贵。

虽然，这些东西在他们庄稼人眼里，都是最好的东西。

但对于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京城人，这些东西就是野味。

韩道长似乎不愿意搭理皇上，只是安静的吃饭。

吃完饭，还喝了两口茶，趁大家不注意悄然离去。

难得的是，皇上又问起了宋春雪关于粮食的事。

“你们为何不吃米饭？都是面食。”

宋春雪笑了，“因为米还叫水稻，水稻自然需要水田里种，我们那儿连喝水都要靠水窖囤积，种不活水稻。”

“何况，水稻应该更喜欢热的地方，我们那儿四季分明，水稻估计成熟不了。我们的麦子比别的地方成熟的晚，一年一茬。”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们觉得面食挺好。老天赐予我们什么就吃什么，不敢挑剔，毕竟遇到干旱或者土匪抢粮食，我们连树皮都要抢着吃。”

这话果然是皇上能问出来的，饱汉不知饿汉饥。

作为庄稼汉子，还挑什么啊，没得粮食吃的时候，都敢跟富人家的狗抢食吃。

皇上频繁点头，看着宋春雪的目光也多了些欣赏。

“难怪谢征对你情有独钟，你对粮食，对朝廷应当有很不同的见解。不知你对如今的局势有何见解，不妨说来听听，朕都恕你无罪。”

看着皇上笑眯眯的神情，宋春雪并不觉得受宠若惊，亦或者是当了真，感恩戴德，以为遇到了体恤贫苦之人的明君。

他的确算不上昏君，但对于群臣百姓，他跟明君相差千里。

若不然，这大好的江山，也不会在他手里摇摇欲坠。

宋春雪注意到赵大人微微摇头的动作，起身拱手，“回皇上，贫道已经许久不曾种地，也不曾跟曾经的邻里乡亲相处，对朝局更是陌生，还望皇上恕罪。”

皇上带着让人难以捉摸的笑容，目光在谢征跟她之间来回流转。

“既然不愿说，那便说说你跟谢征。”皇上手里盘着一串红翡翠，“他是朕如今信任为数不多的肱股之臣，你却要拐他去修道，远离尘世。”

谢征站了起来，“回皇上，微臣……”

皇上抬手制止他，目光转到宋春雪身上，“让她自己来说。”

宋春雪微笑，“但谢大人心系朝堂百姓，想为江山社稷贡献微薄之力，我又岂能让他放下自己的心愿。”

皇上点了点头。

“听说有人假传圣旨，差点拆散了你们，这件事情，朕会亲自处置。”皇上的语气不疾不徐，手中的珠串被他轻轻拨动，“若是哪日你们成亲，朕会派人送上厚礼。”

“多谢皇上。”谢征及时接话。

宋春雪心想，这皇上真有闲心。

估计也是没什么人可用了，才会明目张胆的警告她，别挑唆谢征离开朝堂。

皇上起身，“难得出宫，赵瑾，谢征，陪朕四处走走。”

看着皇上带着他们慢慢悠悠的走出院门，宋春雪站在原地，面色平静。

韩大人出现在宋春雪身边，神情莫测。

“没看出来，你面对皇上，落落大方，没有谄媚巴结，挺好，没给我们丢人。”

宋春雪深吸一口气，语气忧伤。

“或许是因为，作为庄稼人，我虽然对皇上敬重，但终究还是靠老天爷赏饭吃，没必要过分敬畏他。”

“但我们同样希望，这江山永固，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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